清光绪十二年(1886年)王善人23岁
一六、结婚
我听善人说过:我二十三岁那年九月初三成的亲(即结婚)。
【附录】王白老师守坤(内善人)讲话(民国二十五年,在长春总会高级班所讲。)
我家在朝阳县云蒙山,树林子村,地方很穷的。我见着有德有福的人们,总觉着万幸。再往真说,是我那老善人,把我领好的。我年轻时虽没念书,我父亲很明白,在家有点家教。十九岁到老王家(与善人结婚)。因媒人上老王家要钱,看善人不错,保的媒,十二岁把我给他们啦(订婚)。十六岁我父亲得急病,一天工夫就故去啦。我父亲五月二十六日去的世,我婆家来人吊丧,命我给婆婆见礼,我才知道有婆家,你说我有多愚呀!到十九岁这年,择好九月初三日,我妈要给我弟弟结婚。我婆婆先到我家去说,五天后,也就这日子要娶我,我妈不给娶,我婆婆说啦:你要不给娶,我儿子下关东,多会儿回来多会儿娶。经我三叔说合,后来就允许结婚啦。
老王家一个大钱未给,老白家也没要。我是真崇俭结婚,什么也没有。临走的时候,我婶娘向我妈说:你什么也不给姑娘吗?你儿子和她同日结婚,有褥子有被,也给你姑娘一个褥子一个被吧?我姐姐一褥一被也给我啦,共连两个褥子两个被,送亲的连壶水都未喝就回去啦。这省吧?崇俭吧?向老王家要的两件衣服,我也未穿。因为那两件衣服,还是借人家的,过门那天我就穿一套旧衣服,当天娘家的人就都回去啦,我婆婆也很觉着难堪。九月初三日结婚,十三日老善人给人家扛活,就回东家家做工去啦,十天的工夫,我还不认识老善人。善人临走那天起早,在我翁父身旁坐着,我只当他是我翁父呢。我给装袋烟,我说:爸爸,你抽烟吧。老善人说:爸爸还没起来呢!我一听,语声不对,才知道错啦。因善人早出晚归,十天我还不认识呢!你们说我有多么傻呀!结婚时老善人是借的灰大衫子,借的被褥。我就不必说啦,用水槽洗衣服,用破缸当火盆。到一个月,十月初三我妈接我住家,把我兄弟媳妇的衣裳,拿来给我穿,我生气没穿。一气住到腊月(十二月)二十二日,我四小叔来接我说:我妈有病啦,嫂子快回家吧!我妈给做点饭吃啦。走到门口外,很冷很冷的,我妈含着眼泪说:你回来把我的棉袄穿去罢。我妈取出来与我穿上,我就走啦。到家,全是熟人,看我妈(婆母)正要没气啦!我送到屋把棉袄一脱,我大伯子(善人长兄)就说:你把棉袄借给妈穿罢。小叔也说:你给妈穿罢。我也不吱声。老善人在他妈面前坐着,说:真个儿的,我们四个人,还不起一个棉袄吗?我不认识他,他一说话我就怕他,当时我就借给啦。他们就说:妈呀!你老穿棉袄罢!等我婆母死啦,我妈来吊白,也未抱怨我。我记着第二年七月十五日来客人熬豆角,我含着烟袋给客人盛菜,善人见着了,便向我大嫂说:咱家侍候客,兴(可以)含烟袋吗?我嫂子说:你不管你媳妇,别来说我。善人说:领导这一家人,全在你一个人身上,所以才说你呢!我听着这话,当时我就将烟袋杆折断了,收藏起来,我立志从今以后永远不抽旱烟啦。
一七、受辱度志
我听善人这样说过:
我家里穷,年景又不好,借我姑姑家的东西(衣物),当在锦县城里。冬至月(十一月)家里赎出一部分归还了。等我满工回家,听说还有没赎的当,我姑父派人来,催着要得很急。我心想,既是至亲,一定会原谅,又是临年靠近,路上又有胡子(土匪)不好走,想缓到来年春天再赎,便和我大哥一同到我姑父家求缓期。哪知道我姑父一听说求缓期,就来气了,用手指着我们说:"你们老王家没一个好东西,真是一筐木头,砍不出一个楔子来!"损(讥骂)了我半夜,我连一声也不敢响,鸡一叫就从白枣树沟村我姑父家起身,赶到十里台张东家家借到钱,连夜进城,把当赎出来,送还给他。我心里想,他是个人,我也是个人,为什么穷富差得这么远?叫人损得这样难堪?他在乡里很有名望,我怎么没有呢?我才决定来年到他家去扛活,看他到底是怎么成的名?也让他看看我,将来能不能成材?
一八、慈母逝世
我听善人这样说过:
我妈五十一岁那年腊月,病得很重,我知道不能好了。她老可还很明白,临危前三天,身体疼痛哎呀哎呀的呼叫,我问我妈:“你老心里还惦念什么吗?”我妈说:“我就是惦念老四,因为他好耍钱(赌博),坏名在外,我死后恐怕没人给媳妇,要打一辈子光棍,我死也不了心。”我说:“这事在我,你老放心好了,有我,一定叫他成家人家,决不叫他打光棍。”我妈一听,即刻精神起来,对我讲起家族和亲友们的三世因果--谁家做过什么样的好事,得了什么样的善报;谁家做过什么样的坏事,遭了怎样的恶报,说得详详细细。一连讲了三天三夜,还嘱咐我,多做好事。她老算把“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;积不善之家,必有余殃”的真理,说得一明二白。最后她老说:“我有你这样的儿子,我很放心!”说罢,含笑去世。
由这桩事我明白了,人若把心事了啦,准得善终。因此我常劝人当个“活死人”,准能得道。
清光绪十三年(丁亥、1887年)王善人24岁
一九、弟兄分家
我听善人这样说过:
我妈去世后,我们弟兄四人分了家。我大哥(树椿)和三弟(树森),都早已成家,只有四弟(树永),还没有成家。我为了帮助四弟成家,了我妈的心事,我和四弟同居,不过房子和田地已经平分好了。四弟给人扛活,挣的钱,由我负责放出去生息。他的地由他自己耕种,春耕时我换他回来,耕他自己的地。夏天铲地,秋天收割也是一样,都是我去替他扛活,换他回来自己做。我又劝他把积蓄的钱买牲口,有利归他,损失归我。几年的工夫,四弟已经积了不少的钱。四弟还是年纪轻,不懂事,背地里还有怨言。亲友们都对我说:“你待你四兄弟这样好,他还不知足,何必再管他呢?和他分居算了。”我说:“我只知道他是我妈最心疼的儿子,别的事我都没放在心里。”
二○、立命
我听善人这样说过:
什么是道?你做好事,就是好道,好事就来;你做坏事,就是坏道,坏事就到。完全是自做自受,有天理的。
我给人扛活,每逢上工时,必先到两天;满工后,多做两天才回家。在锦县十里台老张家,一连做了四年,没缺过一天工,还起早睡晚,凡是应该做的活计(工作),不用东家吩咐,自己看着该做的便做,应问的就问。别人做活都认为是给东家做,我把东家的家,看成是我的家,尽心竭力地去做。等我满工临走时,东家向我说:"你以后有为难道窄时,尽管来找我,我一定帮你的忙。"后来我周姑父因我没钱给他赎当,损我(用语言讥讽叱斥),我向张东家借的钱,才把借他家的当(衣物),赎回还给他。后来又成全我买地,家里有了田地,我才能把家放下,入宣讲堂讲善书。
现在的人专讲挣钱,不肯出力,反倒受了穷,我不讲挣钱,专讲挣命。什么叫挣命呢?就是我们为人做事,使众人佩服了,命就准长,这就是挣到命(立住命)了。像我的张东家,若不佩服我,哪肯帮助我呢?
清光绪十四年(戊子、1888年)王善人25岁
二一、夺志
我听善人这样说过:
我到周姑父家扛活,开春耕地,一边扶着犁一边大声问牛:"财主是天生的吗?"自己回答:"不是,是由勤俭上得来的。""名望是固有的么?""不是,是自己创的。"为了考查他怎么发的财、怎么成的名,对他的一举一动,我都暗中留意。天长日久,我才考查明白了,我姑父虽然脾气不好,心倒是蛮好的。对他妈更是孝顺,"晨昏定省,冬温夏凉。"都做得无微不至,不论大事小情,只要他妈一开口,他都服从。
有一天,地邻把他家的地,窃占去一条垄。他去交涉,地邻又横不讲理,他想进城打官司。向他妈一回禀,他妈说:"祖上的家法是吃亏常在。俗语说:'穷死不做贼,屈死不告状。'你明天请厨师做几桌酒席,请老亲少友来作见证,由他指定地界,另立界石,免得日后子孙再起纷争。"我姑父立即遵照着办了。第二天众亲友到齐,他当众向侵占地的人陪罪说:"家母说,地是先人所置,我弄不清楚地界。今天在众亲友面前,向你道歉。麻烦你和众亲友,同到地里去,指定地界所在,另立界石,免得再伤和气。"侵占土地的人,面红耳赤地说:"我老糊涂了,大先生,别说了,我错了,地是你的。"亲友皆大欢喜。
由这桩事我知道了,周姑父是从孝字上兴家立业,成的名。
我心想,我爷爷有四个儿子,十三个孙子。自从我奶奶去世,就自立门户,贫困交迫,没人服侍。看姑父的孝行,真愧死人了!当时我就请假回家,把爷爷请到我家奉养。回来以后向我姑父一说,我姑父立刻站起身来,竖起大拇指说:"看你这种行为,老王家有人了!"
周姑父有一位寡妇姐姐,快六十岁了,因为儿子当"胡子"(土匪)正法(处死刑),全家被剿,穷苦得无依无靠,住在姑父家里,他叫她在伙房吃饭,家里人都看不起她,连小孩子都常骂她。我就知道我姑父虽然被人称为孝子,他对孝字,还没尽圆满。
有一天,吃完早饭,我在门外做活。我姑父又讲起孝道,很得意地述说他以往怎样尽孝。我就说:"我不佩服你的孝道。"我姑父大声说:"你怎么不佩服?你非说明白不可!"我说:"你老只能孝身,不能孝心,所以我不佩服。"他更大声说:"你得给我讲明白,不然我和你势不两立!人人都佩服我,你怎么不佩服我?"我说:"姑娘(女儿)是妈的心尖,你叫你姐姐在伙房吃饭,你和你妈在上房吃饭,她们母女暗中流泪,你还看不出来!你算哪一路的孝子!"我姑父听了,半天没讲话,然后竖起大拇指头说:"我摊着(有)你这样的亲戚,真算我有德。"立刻把姐姐请到上房,痛哭流涕的悔过。请他姐姐在上房吃住,从此以后,他们母女姐弟欢天喜地地过着幸福的日子。
当他说:"真算我有德"时,我心里说,你有德也就是我有德,到底叫我把"志"夺过来了。所以我才说:佛也是由人成的,一伸手就接过来。人得叫人信服,才算是个好人,非叫人佩服了,不能算成人。若能实做实行,就能夺人的志,若想拍屎壳螂,就得用大粪;想拍黄鼠狼,就得用小鸡。不用去找,它自己就会来。所以,立志佛就来,诚意神就来,心正人就来,身成物就来,全在你自己啊!
二二、祖母逝世
王善人说过:
我八岁的那年,我爹他们老哥四个分的家,爷爷奶奶归我爹养活。后来我妈看我们弟兄四个将来长大了,日子必能过好。我爷爷有些养老地在我家,怕将来叔叔大爷们借口再来分家,在我十五岁那年,我妈叫我爷爷奶奶带着养老地,搬出去和我二大妈(伯母)住一起。
我在周姑父家扛活那年,我奶奶死了。家里来人送信,我和姑姑回家奔丧,走在路上,我姑姑说:"你奶奶死了,你二大妈怎的不死呢?"我说:"二大妈有许多孩子,死了没有人照看,怎么办呢?你老可别这么说。"赶到二大妈家里一看,真是一贫如洗,连装老衣裳都没有。我奶奶停在堂屋里,连个烧纸的人也没有。我去找树椿大哥想办法,张罗出殡。我奶奶出灵以后,一共化了三百多吊钱。我二大妈守寡,我爷爷觉得住在一起不方便,才又搬出去独自生活。